滄浪之狼

家养活尸13 End

十三、

酆都月一时间心情烦乱。

他抱着温皇，将他放在三楼房间的床上，然后出了一趟门。

因为不知道温皇何时会醒来，他只在附近散步。

城市里有不少店家，餐厅内的食物都腐烂了，商场里许多衣服积了灰尘。

他走进一家家具店里，看见一个看上去很舒适的沙发，坐上去后拿了旁边的介绍来看。

『高质感的乡村风沙发，打造温馨居家氛围。』

人都死光了还要什么居家氛围，酆都月随手把那牌子扔开。

...还是去看看风景吧。

在附近找了最高的大楼，他爬到楼顶上远远眺望出去，没有密密麻麻的大楼遮掩，远处山影隐约能看见轮廓。

他心神不由为之一旷。

等温皇醒了，就拉着他和自己一起到那座山顶上，他们体能那么好，也不用闷闷的坐在车子里，可以一路走过去。

山上会有什么风景呢?酆都月想像着那些他在照片里看过的翠绿树叶，还有登山的阶梯。

如果温皇肯陪他去就好了。

但温皇醒后会怎么看他?酆都月没把握。

要是自己唱歌给他听，他就会答应他吗?

他心底其实是明白的，但又不得不听过一遍答案才行。

听过温皇的答案之后呢?

酆都月想，他能唱歌给自己听。

想通后，酆都月在城中找到乐器行，拿了把吉他，又找出了一本给初学者用的乐谱书籍。

但那之后过了半个月，温皇还是没有醒来。

酆都月试着回忆，打了淡青色药剂后他处于完全昏迷的状态，根本无法知道药物作用后，温皇会睡上多久。

莫非真的死了?

他一走神，不小心把吉他弦弹断了。

不，也许还要再等上半个月呢，自己想多了。

酆都月拿了新的线给吉他上弦，半个月的尝试已经让他对吉他这门乐器入门了。

他跟着吉他弦的音阶用喉咙发声，然后对着简谱，一个字对照一个音符的唱出声来。

一开始嗑嗑碰碰，后来慢慢熟练，就成了一首歌。

酆都月在无人与他对话的情况下找到了自己一个人的乐趣，就是唱歌，他一天天的唱，温皇一天天的沉睡。

他有时会躺在温皇身边唱歌，有时在马路上边走边弹吉他，有时会到高处去，望着远山边弹边唱。

日子满一个月，温皇在一片歌声中被吵醒。

嗯，唱的人明显练过，不难听。

他从床上爬起来，猛地想起了这是谁的声音。

酆都月?

他回想了一下记忆，喔，自己临睡前告白了...

想到这温皇起了鸡皮疙瘩。

可以的话他想把这段记忆删掉，再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再往前回想，酆都月对自己告白了。

...不如再睡一会儿吧。

歌声忽然停下，他听见有什么东西被放下的声音，脚步声响起，靠近了他所在的房间。

温皇躺下闭眼，就听门被打开，酆都月走进房里坐在他身边。

酆都月看温皇今天也没醒，习惯性的抓过温皇的手心，却感觉到一点热力。

奇怪，温皇这阵子都是凉凉的，怎么突然有温度了?

怕是药效有问题，酆都月站起来，检查温皇其他部位是不是也有了温度。

温皇感觉身上被摸得有点痒，赶紧坐起来。

「你醒了。」

「唔...嗯。」

温皇推了推酆都月的手，酆都月尴尬的把手缩回去。

「那个、温皇，有重要的话对你说，我想你早已经知道了。」

重要的话...?

温皇又回忆起他失忆期间的事，脸一黑，低声道：「你说。」

「温皇，你愿意成为我的爱人吗?世界很大，我想要你陪我一同去看新的风景。」

爱人?温皇自然而然想到酆都月在他心中的地位，酆都月是他养得最久的实验品，实验已然成功，他不再需要他了。

酆都月看温皇沉默，显然早有预期，他低低的唱起刚未完的歌。

『乌云已遮没了山顶，离别的时刻已经临近。

  我可不能留你在我的怀中，只能默默隐藏这颗悲痛的心。

  与你告别，与你告别。』

一曲未完，酆都月如飞鸟一般，从三楼的窗户投射出去。

温皇看他离开，却觉得心底好像少了一块。

那种感受令他陌生，与长久独自一人所带来的寂寞略有不同。

像是失去了半个世界的感觉。

温皇并非没有朋友，也曾有诸多恋人，只是从来也没有谁走入他心底。

他也会喝酒，喝得微醺，却不烂醉，因此也未曾醉到向谁剖出心肺。

他这辈子的感情，往往在萌生之际，参入现实，经过理智，过了他从未停止衡量得失的脑袋，早已稀薄得连渣滓都难以捞到。

因而极为荒谬的，失忆那短短一天所萌生的情感，竟胜过他半生以来所有的情感阅历。

他后知后觉的醒悟，下床往窗外探头，酆都月的速度极快，早已没有影子了。

「酆都月!回来!」

声音在大楼间穿梭回荡，但他没看见酆都月回头。

温皇在房内找到了他惯常用的盒子，银白古剑和空瓶还在里面，他忽地想起，自己不需要这些东西了。

他跑到二楼的窗边，试探着往下跳，身子稳稳落在地上，没有一点不适，就像从前由三阶高的楼梯往下跳一样。

周围的活尸对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心下一动，往最初两人乘船的海边一路寻去。

然而他不知道，酆都月是往山上走。

温皇连着几天日夜奔跑，却没看见酆都月的身影，心里起了疑。

照酆都月最后所说，他是要旅行，不是要逃命，不可能连着几天都追不上。

找的方向错了。

温皇心里喀登一声，世界这么大，没了无处不在的网路和人脉，他要怎么找出酆都月?

酆都月会去哪里?他带着乐器离开，会想往哪里去?

温皇回到他原来的大楼附近，找了最高点环顾四周，不意间脚一踩，地上是几块被捏坏的吉他拨子

抬头一看，远方是朦胧的山影。

温皇决定土法炼钢一回，用最费力的方式，一步步将所有地方去过一遍。

酆都月还没听见他的回答。

就算用光剩下的时间，他也要把那个连回答都没听上一句，就自顾自离开的人给抓回来，让他听上一次自己的答覆。

※

远处，酆都月在城市里走走逛逛，路过一间茶行，他自己生火烧水，进去拿了茶叶，把每种都泡来喝喝看。

咦，这个喝起来挺不错。

他也不识得自己喝了什么，反正觉得好，那就带上一点。

于是他到了山顶时，抬着一整架钢琴，从商场找来的背包里还有一些未过期的零食和茶叶，和几本钢琴教科书。

吉他玩腻了，来玩钢琴好了。

酆都月稀奇的发现钢琴的音域比吉他广泛多了，也比吉他要容易学，很快他不满足几本教科书，打算弄点弹起来更好听的乐谱来弹弹看。

下山前他甜甜的吃着零食，然后自己捡了点树枝生火，把茶叶煮开，山顶望出去云雾环绕，当真愉快。

可惜他邀请的人没同他一起走。

酆都月想到这个，又愤愤的吞下一大把糖果，再拿了一块芒果干来咬。

算了，别想了。

从背包里翻出地图，他路上从一些残存的报纸上得知他错过的那几年战争，最后除了冰岛以外，还有一些活人可能生存于海岛上。

蒙赛拉特岛、瓜德卢普岛、多米尼克、马提尼克...仔细搜寻时，酆都月才知道世界上的小岛有那么多，光加勒比海一个小小的海域上就有十几个小岛。

那先往那里去好了，路上有什么好玩的吗?他又从背包里拿了旅游杂志出来看。

一通规划完毕，酆都月很是开心的搬了块巨岩过来，在上面刻字，『酆都月到此一游~』

刻完字，他后退一点看，觉得特别的好。

以前在实验室过的真不是人该过的日子，托福温皇把他拿来实验了十几年...

酆都月苦笑了一下。

被实验来实验去，那也不是人该过的日子。

※

温皇找到山顶时，只见山上留下了一架钢琴，以及满地的零食和数本酆都月不要的乐谱。

那块大大的写着『酆都月到此一游~』的巨大岩石，像是在嘲笑着后来者一样。

温皇看着那块巨岩沉默了一会，接着往地上仔细搜寻，找到了酆都月移动时留下的蛛丝马迹。

幸亏他还会一点追踪的技巧，不然不就只能在山顶对天泣诉，无可奈何了。

从山上下来是柏油马路，温皇又失了酆都月的行踪，但在附近一家乐器店里面找到了新的线索。

酆都月拿走了几本钢琴谱。

温皇突然想通，接着在附近四处找店家进去瞧，发现一家店的仓库被翻过。

酆都月拿走了几罐可乐。

「...」

很好，过得很逍遥嘛。

温皇觉得自己出门时没带上用惯了的银白古剑是个错误。

※

酆都月一路吃喝玩乐，到了码头边，望着空荡荡毫无船只的码头，才想到自己该去造船厂。

找书店翻书了解一下，打造一艘属于自己的船好了。

他心里美美的想自己的船该是什么样子，雄壮威武、美观简约，又或者重视舒适度，难以抉择阿...

然后他一回头，就看见了温皇。

而且不知为何，温皇带了点怒气，就好像他头次见到任飘渺那样。

「真巧阿。」

世界这么大，路这么多，怎么他这样也能巧遇温皇，当真奇了怪了。

「温皇?你也选了这个码头出海?」

温皇几步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当真吓了酆都月一跳，他退后半步，温皇追着他的唇吻了上去。

「这就是我的回答。」

「哈...阿...?」

温皇看着酆都月傻楞楞的样子，心想不如再下点猛药，就看见酆都月晃着神拼命摇头。

「我要造船!出海!你!走!开!」

然后酆都月就跑了。

...跑了?跑了?

温皇石化在岸边，海风一吹，把他吹成了碎块。

※

温皇在附近的造船厂里找到了酆都月，酆都月正在画图设计他的小船。

他走到酆都月身旁坐下。

「我也要出海，就坐你的船。」

酆都月一脸警惕的回头看着他。

「你不懂船吧，我会造船，可以教你。」

「...喔。」

喔是什么意思?温皇觉得头都要痛起来，酆都月的反应跟他所预想的都大不相同。

酆都月摊开了画纸给温皇看。

「我画技太烂了。」

他一脸沮丧的样子。

温皇没看那张画，只看着酆都月的脸，心口很奇怪的窒息了一下。

这是个机会，他想。

「我教你，手给我。」

他抱着酆都月，靠在他背上，抓着他的手握住笔，嘴唇摩娑着酆都月的后颈，引起一片颤栗。

「你想画什么样的船。」

酆都月迷茫了一下，回头看温皇。

然后他就被温皇压倒了。

「酆都月，别跑了，我喜欢你。」

温皇这么说着，一方面觉得自己怎么了，一边又被陌生的情感勒紧心口，勒得他喘不过气。

「不是要抓我去做实验?」

「都已经结束了，你不是知道吗?」

酆都月看着他，迟疑了一会，往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温皇陡地感觉一股火冒了上来，怎么压也压不住。

「呼...酆都月，我要的不只是这个。」

「阿?不然你要什么?」

都把身体送你十几年，任你做实验了，到底还想要什么?

酆都月皱着眉，看温皇在他身上点火，最后头一抬，随他去了。

星火燎原，烧得酆都月全身难受，他一边忍耐，一边听温皇低声说：「酆都月，今后你想到哪个地方我都陪你去，然后每到一个地方，我们就这么做，不管船上、岛上、野外或者是床上，我唯一的要求就是...。」

「我只唱歌给你听。」

被当倾诉机也好，当实验品也好，反正他都不可能再接受了。

「好，一会你唱的歌，我一定很喜欢听。」

「哈阿...」

酆都月叹息似的喘了一声，心想，那樣生活，也許也是很好的。

END